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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小的黑灰色身影倒臥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上本該筆挺的制服也凌亂不堪,看外觀大約是僅為六、七歲的男孩。他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本該漂亮無比的寶藍色雙眼不帶任何光彩、空洞的嚇人。

 

  「搞砸了、搞砸了。」口中喃喃默念著什麼,他無視了身上的痛楚,機械式的走向某個房間——正確來說,是「牢房」。不過,對他而言即使是那樣的睡覺環境也沒關係,至少他們還願意準備個地方給他,是吧?

 

  至少他本來就是預計要被培養成一個服服貼貼、完美無瑕的傭人,擁有那樣已經非常足夠了。

 

  只是那樣想著、心中卻似乎有什麼在隱隱作痛著。

 

  「哥哥、哥哥。」走著的同時,他忽然聽見一個和他相仿的聲音在喊著。那是在叫別人吧,他想。「哥哥、不要不理我啦!」黑髮的男孩突然出手抓住了他,此時他才緩緩轉過頭,看向來者。兩人的外貌幾乎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

 

  同樣的黑髮、臉龐、年紀,差別只在一人是藍瞳、一人是紫瞳。除此之外最大的差別在於他的臉上佈滿了奇異華麗,卻無人肯欣賞的圖騰。「剎影少爺,不能那樣稱呼我的。」戴著黑手套的手輕抓著他的手離開手臂,他的語氣冷淡無情,和那些人的要求一樣完美。

 

  「可是、可是剎闇哥哥......」「少爺,夫人看到會責罵的。」雖然比起他,遇到的情況會更慘的是他。「唔、唔?」「我先回去了。」轉過頭,他逕自往前走去,但才走沒幾步,又再次被剎影抓住袖子。「如果是,教、教我數學的話,媽媽就不會念了吧?」他怯生生的開口要求著。

 

  如果、這是他的願望。

 

  他微微點了點頭,跟在剎影身後走入書房。「這邊、就是這樣。」指著紙上的繁雜算式,剎闇拿出鉛筆在另一張紙上寫出了簡化後的模樣。「啊、對耶,可以這樣算!」他微抬起頭看向另一人紫色雙目中的單純,坐在一旁不發一語,房間內只剩下紙筆摩擦的聲響。

 

  「少爺。」「嗯?」沉默了許久,剎闇緩緩開口。「請容我冒昧問一下,您是何時得知我們的身分的?」那個人、應該不可能會說的吧,畢竟在他們眼裡他根本就是連垃圾也不如的存在。

 

  雖然聽他喊「哥哥」很多次了,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他忘了。「媽媽常常在說啊,說如果我不努力的話就會變成哥哥那樣子......啊、我沒有貶低哥哥的意思喔!」剎影認真的揮手解釋,而他只是明白的輕點了點頭。

 

  是她啊,那也難怪了。「可是我還是覺得很神奇呀,我們媽媽明明是不同人,但是我們卻長的這麼像?」他眨了眨亮麗的紫瞳、那美的令人想將之挖出的雙眼。「少爺、我們的地位是不同的。」壓下了方才產生的想法,剎闇以不變的冷面看著他說著。

 

  「我只是一介私生子,而您是尊貴的夫人所生,兩者間無法並列的。」他的聲音沒有顫抖吧?對,裝的很好的。「哥哥、到底為什麼?」剎影皺起眉,手中抓著的筆也放了下來。「我們明明也都是爸爸的小孩啊!不是嗎?」你錯了、錯得離譜。剎闇在心底低喃,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不、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只是繼續解釋著,用他們教他的方法解釋。「可是......」「沒有可是,少爺。」音調不帶任何起伏,如海般湛藍的雙瞳也是如此,因為他不需要情感這種多餘的東西,就如他們所說的。

 

  「好、好吧。」剎影只是又看了一眼他,轉頭繼續寫著桌上的習題,但小小的腦袋裡依然被「哥哥」的事情充滿著,有著諸多的疑問,又不敢向一旁知道實情的他提問。

 

  寂靜在兩人間散開來、瀰漫在空氣中,只剩下巨鐘準確但有些惱人的滴答響。「唔、寫好了!」剎影填下最後一個空格,高興的舉高了手中的紙。剎闇沒說什麼,只是從他手中接過試卷,熟練的拿出解答本幫他對答案。

 

  「哥哥、現在要來玩嗎?我做完了喔!」像是刻意要和他的高揚語調作對,答案幾乎都是錯的。「少爺。」「嗯?」暗沉無光的幽藍色瞳抬起看向他,將紅筆夾回胸前的口袋。「我是被養來服侍您的,沒辦法陪您『玩』的。」嚴格來說,他甚至連存在都不該存在。

 

  「還有,不要再叫我『哥哥』了。」長得像又如何?就算是同個父親又如何?「您未來是要繼承『剎』之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只因為他那無法選擇的生母,不過這種事情習慣就好了,是吧?

 

  「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站起身,他轉身推開厚重的木製大門離開書房,留下滿臉錯愕的另一人,想挽留對方又不敢出聲要求他留下來。

 

  「還不夠格、不夠,要把情感全數拋棄。」門外的他背靠著門,抱頭喃喃低語著。「全部都不能留下。」聲音柔細、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消散。

 


  「哥哥!」剎影一如平常的在無人的時候這樣喊著他,而剎闇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要求他不要再使用那種稱呼方式,但事實上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些雀躍吧,畢竟只有這個「身分」能與他平起平坐,也彷彿只有被這麼稱呼著的時候——

 

  他才有、身為人的價值。

 

  「為什麼哥哥從來都不會直接叫我的名字?」寫著桌上的紙,剎影忽然轉頭看向筆直站在一旁的他問道。「因為您是少爺。」草草瞥了一眼他正寫著的東西,剎影最近似乎迷上了和音樂有關的創作而荒廢了課業,但夫人和老爺卻沒有要阻止的樣子。

 

  既然是他有興趣的就讓他試試看,他們大概是抱持著這種想法的吧,但總有天還是會逼迫他回歸去學學科的。「我果然還是不了解啊......對了、哥哥。」他停下手中動著的筆,輕笑著將那張任誰都會驚豔於作者只有七歲的曲譜交給剎闇。

 

  「怎麼了?」雖然疑惑,但他還是接過了譜仔細的看了看。不得不說,這個程度就連主學是音樂的人也不一定寫得出來吧,但剎影全是自學的,沒有任何人教他。他低頭看著上頭的筆跡,腦中跟著譜響起了悠揚的音樂。

 

  「我這個也填詞好了喔!我唱給你聽——」他略微咳了一下清嗓,張口的同時正好與剎闇所想的旋律搭上了線。

 

  「是怎樣的因緣讓我們湊在一起、是怎樣的機緣使我們注定成了雙生子?」有些稚嫩的嗓音卻不減其獨特的魅力,而剎影才一開口剎闇就曉得歌詞的內容是從哪來了。「疏途兩道的身分,何時才能歸為一體——」他沒說什麼,視線順著紙上的音符向下看去,搭配另一人的天籟。

 

  只是靜靜的聽著,儘管他知道那個歌詞被夫人聽見的話他會被怎麼處罰,冒著這個風險他卻完全不想打斷他的演唱。「如何?還不錯吧?雖然這是我第一次把譜加上歌詞就是了!」唱畢,剎影開心的湊近臉問著,笑容是那樣單純,單純的令人忌妒、甚至想將之破壞。

 

  「少爺,這個歌詞......」「對啊,是寫我和哥哥喔!」不出他所料,果然是如此,明明和他說過了才對啊,他們不是「兄弟」、更不是「雙生子」,他沒有和他站在同個高度的資格。

 

  「少爺,不是我想詆毀您的創作,但這個歌詞絕對、絕對不能讓夫人看到。」聲音變得冷漠,心底刻意壓抑下的情緒被挑動。「為什麼?」對於他的要求感到不解,只是任性的問著。果然是他會有的反應啊,不明事理、我行我素的問題。低下頭,他保持不語。

 

  「到底為什麼?」面對他的沉默,剎影的面容浮上微怒。他仍然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手中的紙。「為什麼哥哥就必須當傭人?就算哥哥是爸爸和外面的阿姨生的又如何?」聽到最後一句話,剎闇狠狠倒抽了一口氣,抓著譜的小手微顫,然而說話者並沒有發現。

 

  夠了、全部都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又能改變嗎?「我不會和爸爸還有媽媽一樣討厭哥哥喔?所以、所以只要我去和媽媽說看看的話——」他走近了一些,語調逐漸高揚起,一瞬間剎闇彷彿聽見腦中傳來了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剎闇突然站了起來,樂譜散落在地上。「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想去反抗嗎?別開玩笑了,我才是真的覺得不公的人啊!」美麗的幽藍色雙瞳被憤怒充斥,掩蓋過了理智。不行、不能這麼衝動——腦中似乎有誰說著,他下意識忽略了。

 

  「我不想就這樣卑躬屈膝的活著!但我有什麼辦法?反駁有辦法改變他們的觀點嗎?能夠改變——」說至此,聲音帶著哽咽。「能夠改變,我是私生子的事實嗎?」緊握著拳喘氣,看到剎影錯愕的面容後他後悔了,但也有一小點的亢奮。

 

  他,自從進來這個監牢接受訓練後從來沒有再這樣明顯的表達出情緒過,不過他這樣一罵勢必又會被帶去「小房間」吧。啊、算了,也習慣了,反正......也沒甚麼差別了。想著想著,剎闇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自嘲的笑。

 

  「對、對不起、哥哥。」剎影低下頭,發出的道歉細如蚊聲,隨時都會消散般脆弱。「我、我從來沒想過,我以為、以為哥哥......」後頭的話語小聲的他聽不清楚,但也沒關係、不重要了,是啊,這樣的他還能夠奢求什麼?

 

  「我只需要順從他們,把所有情感拋掉就夠了。」剎闇別過頭,聲音冷而有力,青藍的雙目暗沉無光。

 

  「我很早就認清楚了,我和你之間的差距。」他脫掉深黑色的手套,撩起袖子露出一直以來隱藏著的圖騰,如同臉上的的斑紋,只是臉的無法隱藏起,這是他厭惡的東西,不想給任何人看到的東西,甚至恨不得以刀割掉,同時卻也很明白這不是用刀挖就挖得掉的。

 

  「就算、我和你是真正的雙胞胎,身分『永遠』都不會一樣。」再度放下袖子,戴起手套,將所有的一切遮蓋住,如果連心都能這樣輕鬆掩蓋去該有多好?

 

  「所以,以後不要再說那種話了。」悲傷的笑了起來,他很清楚啊、很明白啊,他——是多餘的,只是為了襯托出他的高貴而出生的吧?所以、所以他需要聽從就可以了啊。

 


  「剎闇,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雙手、雙腳被銬上厚重的枷鎖,無法動彈,甚至於是連脖子也有。不帶任何希望的黯淡雙目,看向手執鞭子的男子,又或者該叫他什麼呢?那個名詞,他好像曾經聽過但忘了。

 

  「知道,老爺,是對、對少爺出言不遜。」

 

  ——是叫、父親嗎?

 

  「既然你知道,那麼我不用多說了吧?」看著他醜惡厭惡的面容,他笑了。

 

  「是。」啊啊、習慣了聽慣了看慣了痛慣了,沒什麼喔,什麼都沒有。揮舞的鞭子破空聲他假裝沒聽見,嬌小身軀上的人為傷痕也視而不見。

 

  真的、什麼都沒有喔。

 


  「哥、剎闇,為什麼這幾天好像都沒看到你?」剎影硬是將說道一半的字吞了回去,臉上帶著擔憂。「只是時間剛好錯開了,少爺,巧合就是如此。」剎闇抬頭看向他,說完又低頭下去不讓他看到臉上的疤痕。

 

  「你受傷了?」雖然他已經刻意隱瞞了,在講話的瞬間他還是瞥到了一點,慌慌張張的問著。「少爺,那只是被玻璃割傷的傷口,不需要您擔心。」反正也被發現了,他索性抬起頭看向剎影。

 

  不過他看到的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其他的、都被長袖長褲的成套制服及手套遮住了。「是這樣嗎?小心點嘛。」一點懷疑也沒有似的苦笑了一下,他突然拿出一疊樂譜,燦笑著遞到對方眼前。

 

  「我最近又寫了幾首喔!不過、沒有寫歌詞就是了。」說到後頭剎影的聲音明顯沉了下去,但他很快地就又振作了起來。「是鋼琴獨奏曲!哥、剎闇,我彈給你聽聽看!」直接拉過他的手走到鋼琴前,卻沒發現他正好壓到了他隱藏在手套下的傷口。

 

  「是,沒想到我有這份榮幸。」痛楚刺激著他的神經,他只是依然保持著冷靜、沉重,表情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吶,很完美對吧。「那、就選這首好了!」從眾多樂譜中抽出其中一小疊,左上角打了一個小小的紅色星號。

 

  將譜擺在鋼琴架上,剎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白皙柔嫩的手指輕按上黑與白的按鍵,彈奏出令人心神陶醉的旋律。可優美的音符中,隱含了幾絲憂傷的氣氛,卻因完美的融合在音樂裡而無人發現,不管是路過的傭人、管家都一樣,只有剎闇注意到了。

 

  望向架上的樂譜,紙的最上方以清秀的字跡寫著取名——「Dreamer」。

 

  「做夢者」的意思、嗎?他看向沉浸在音樂世界裡的剎影,確實啊,做夢就是如此,內容是那樣美好,輕快的主節奏象徵的或許就是這個?夢裡的一切,至於副節奏所傳達的哀傷,是指、夢即使在美麗也終究只是夢,總有醒來面對現實的一天吧。

 

  如果現在這一刻能夠成為夢就好了,他想著甚至想笑出聲,但他做不到。

 

  他不該有感情、情緒等的一切表達。

 

  「彈完了!怎麼樣?」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喊將他驚醒,轉過頭看到的是閃耀著充滿高興之情的紫瞳。「非常動人,少爺。」他只是呆呆的吐出奉承的話語,無法理解自己在說什麼。不、他不能想那些有的沒的,他的工作......是服侍少爺,僅此而已。

 

  「這張譜是我花最多時間寫成的喔。」剎影單純的笑容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為什麼?他在他沒有察覺到的地方、改變了嗎?

 

  「請容我冒昧問一下,少爺打算以此為業嗎?」他會這樣想也不為過,因為如此才華已經不是驚人兩字可以形容的了。「不知道,我沒想過那麼遠的事情,只是、單純的想作而已。」剎影眨了下眼,轉頭看向鋼琴上頭的樂譜,拿了起來就這麼盯著瞧。

 

  「一開始只是不想讀書才刻意反抗的,但看爸爸還有媽媽的表情、好像做這個也沒差。」最初最普通的想法,就只有這樣。和他根本不一樣,他只能絕對的服從,沒有「自由」可言的生活不同。剎闇低著頭沉默不語,藍色的雙瞳閃過一絲憤恨。

 

  不行、他不該如此想的。

 

  匆匆丟了個藉口,他逃亡般的離開了房間。

 

  晚上,他獨自坐在簡陋的鐵欄裡,那小小的窗子邊看著外頭照射進來的月色,輕伸出手彷彿可以抓到、可現實狀況別說是抓了,連碰都碰不到。就如同他和他的狀況一般,似是觸手可及卻又是如此遙遠。

 

  他看著半殘缺的月亮,忽然想到了另一人曾經唱過的,那哀戚的歌詞及音律,一個想法如水流般流過腦中。

 

  「夢與實之間的橋樑啊,求您替我建立起、求您帶我離開這裡,遠離這是非不分的現世。」張開了有些乾澀的薄唇,腦海裡出現的是他今天才彈過的曲子。

 

  「華與殘之間的分別啊,求您別再散播不幸、求您別再給予我等不幸。」從未訓練也從未開口過,童稚、低沉的嗓音融合出異常美妙的、人人皆為之沉迷的歌聲。

 

  「若以此身為代價,您是否願意讓其他人脫離苦海?」悠揚的聲音自窗戶流洩出,夜晚未眠的人們皆聽到了。「願以此命為交換,換取眾人之生、眾人之幸——」那是和這個宅邸中少爺相似卻又有些微不同的聲音,而且更甚於少爺的歌聲。

 

  無人知曉那究竟是誰又在何處唱著,只覺得、那是如同從天上傳來的樂音。

 

  「太驚人了!」「他真的只有八歲嗎?我的天......」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在剎影彈奏後同聲讚嘆著,然而被稱讚的主角臉上卻不是開心的表情,而是淡淡的苦笑。

 

  他彈琴,只為「他」,然而他的父母卻抱持著炫耀的心理找了許多上流社會人士要來聽他的自創曲。明明只想讓他聽的,他一邊想著,一邊應付眾人的提問,視線不經意飄向站在角落的人影。

 

  穿著一如往常的黑色筆挺制服,如影子般的站在一旁,存在感幾乎等於零,甚至比一般的僕人、侍衛還不起眼。「不、這真的沒什麼。」很快的剎影又把目光轉回眼前的人群身上,笑著揮了揮手,敷衍般的回應。說實話他很不喜歡這種場面,不喜歡到可以說是厭惡。

 

  因為就是這些所謂的「大眾輿論」害的和他長一模一樣的「哥哥」——剎闇,變成那樣的。

 

  「剎闇,其實我今天有彈錯四、不對,五個音。」「是。」等到人群散去,他嘆了口氣隨性的斜躺在沙發上,將有些過緊的領帶扯開,對著站在旁邊的他抱怨著,而他只是靜靜的聽著。

 

  「那些人到底是真聽懂還假聽懂啊,多高了一個音都沒發現。」轉過身趴在柔軟的抱枕上,語氣透著些許的任性與不耐,和剛才有些畏縮怕生的模樣大不相同。

 

  「少爺,或許不是每個人音感都那麼好的。」他倒是很意外自己居然有聽出來怪異處,有音樂才華的應該只有另一人才對,他不可能也不該有,不過或許只是因為常聽,已經記下來的關係吧。

 

  「但是知道的人就會覺得他們都只是再說奉承話,對吧?」不語,默默想著看向踢著腳發牢騷的他。「明天好像還要在一群人的樣子,啊啊真麻煩。」突然間紫瞳閃過一道光,他跳起來興奮的看向他。

 

  「對了,剎闇幫我吧!假裝成我彈!」輕快的吐出一句話,但這要求對他而言是絕對不可能的。「少、少爺,這不可能的。」講話的語氣略微抖了下,他抬頭看向面容一樣的他。

 

  「因為我們長的一樣啊,唔、眼睛的話的確是問題。」說著他甚至低下頭,像是很認真的想著解決眼睛顏色不同的問題。「我、我根本沒彈過琴。」別說是彈了,連碰過都沒有。「所以,我才會想到你。」他苦笑了一下,抓起他的手。

 

  「不管剎闇彈的好或不好,反正毀的是我的名聲嘛、那種東西我不在乎!」對於他任性的的要求,他只是咬唇抽回了手。「少爺,這個忙我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幫上您的。」絕對、絕對不可能的,別開玩笑了。

 

  「但是我真的不想在那些人面前彈嘛!我只想、彈給剎闇,彈給哥哥你聽而已......」剎影垂下頭,抓住了衣襬,說出了許久未喊的那個字詞,以及被大人們封閉起的真實心聲。「少爺,別任性了。」聽見那兩字,剎闇也只是微抖了下身子,走近剎影身旁。

 

  「現在能追求的、擁有的,就盡力去爭取吧。」至少他不像他啊,就算追求了也沒有用,他只能、被鎖在這裡終其一生罷了。「我不想,我只想抱持現在擁有的就夠了。」他撇過頭,完全不曉得他這極度任性的話語深深刺傷了另一人的心。

 

  很痛。

 

  「少爺,您、未來是將要繼承『剎』之名的人,而不像我。」剎闇的眼神蒙上了陰影,他或許已經完全不曉得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了,只是將自己當成快壞掉的錄音機,重複著他們所教的一切。

 

  有什麼、崩解的聲音。

 

  「我只能一直待在這座宅邸中,被重重的枷鎖銬住,而您擁有的是無限的未來。」他早就無法脫身了,就算現在能夠離開也無法矯正他這迂腐敗壞的個性了吧。但他不一樣啊,他必須、向前看,不能因為他這種人而被絆住了腳。

 

  他不能、也不該聽到那聲音的。

 

  「我如果就這樣照你們所說的去做了——」

 

  必須再次鎖起。

 

  「你、會開心嗎?」剎影沉默了一會後,突然開口問著。

 

  ......那不該開啟的心鎖。

 

  「少爺,我的決策不該影響到您。」聽到他的提問,剎闇心跳差點漏了一拍,他不該為了他這種人卻步不前的。「所有、所有的一切,如果沒有哥哥的存在,那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他突然抬起頭,紫瞳下滑過兩行水痕。

 

  「從小時願意陪著我的,就只有哥哥!所以不管其他人怎麼樣看你,哥哥、就是哥哥啊......」聲音帶著哽咽、他再次低下頭,水滴滴在地毯上留下痕跡。「所謂『為了我好』,難道只要名聲、權力就夠了嗎......」

 

  剎闇看著他不知所措,他、沒有正常人的情緒,沒有正常人的思考邏輯,這樣說、沒錯吧?所以、所以,他——

 

  「說什麼『家族』名譽,那只是外人的看法罷了,我只想要、過正常的生活啊。」正常的生活?他只是在心底泛起抹冷笑。「您如果真的這麼不想要這些身外之物,那為何不逃?」直接逃跑就可以了,依他的才能,自力更生不是什麼困難吧。

 

  「沒有哥哥,逃出去又能如何?」剎影突然站起身直視和他一樣高卻明顯瘦弱許多的剎闇,眼中帶著不甘。「如果、如果沒有哥哥,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不是嗎!」因為一直以來都只有他親近他啊。

 

  他沒有回答,過於冷漠、失去情感起伏的藍瞳和他對望,儘管臉上沒有表情,手可是握緊的彷彿快要掐出血一般。

 

  「少爺,您需要稍微冷靜一下。」他的任性,已經害他多少次了?「啊啊、對、對不起,我、一時又——」剎影憤怒的面容突然又收了回去,懦懦的再次縮回沙發上,抱著亮黃色的抱枕將臉埋在其中。

 

  「明天的事情,我、果然還是幫不上少爺。」剎闇深吸一口氣,吐出,鄭重的回絕著,因為他知道他會不願意接受那些事情是因為他。「我、我知道了。」悶悶的聲音從枕頭後傳來,和剛才的表現完全不像同一人。

 

  「那麼沒事的話,還請您早點睡吧,我先回去了。」不等他給點回應,剎闇逕自走向門口,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後腳步逐漸加快,到最後甚至跑了起來,就這樣跑回他的「房間」。「哈啊、哈啊......」靠著鐵欄杆跌坐在地,因為奔跑及情緒波動而大幅喘氣著。

 

  「哈啊、呵呵、呵哈哈......」撐著頭,剎闇發出了怪異的笑聲,卻聽不出半絲笑意,被抓著的欄杆發出了碰撞的聲響,迴盪在被空虛、孤獨填滿的房間中,卻傳不出去、傳不進任何人耳裡。

 

  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剎影?錯了、錯得離譜啊!如果沒有「剎闇」這個存在,剎影八成會過的更好吧?八成會變成和那些傢伙一樣迂腐的人吧?一定會成為那些傢伙夢寐以求的乖孩子好榜樣吧?要是「剎闇」一開始就不存在——不。

 

  要是「他」不存在——「他」想必會過得更好吧?

 

  腦中閃過的這個想法立即將他的理智拉回,他靠著牆遮住了臉,卻遮不住眼中所壓抑的瘋狂。「『剎闇』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他忽然如此喃喃念著,燦爛的笑著又醜陋的哭著。

 

  「只有『剎影』存在。」所以、現在在那裡的「他」是多餘的呢,啊啊、是哪個他呢?反正兩人的外貌都一樣、不是嗎?

 

  是啊。

 

  「『剎闇』不存在過,所以也沒有『情感』。」只要這樣想就好了吧,反正也無人在意他的存在與否。

 

  「——以此為誓約。」低沉而詭異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和外表成了極大的反差,而本是混濁的藍色雙瞳只剩下更加黑暗的血色。「以此為誓,遙遙無期。」背後突然竄出同樣布滿圖騰的紫紅色蝠翼,黑灰色的頭髮下也冒出了兩支同色的短角,但只是一瞬便消失無息。

 

  腦中似乎出現了什麼雜音?呀、也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不存在」於此了。

 

  喀、擦。

 

 

 

 


 

 

剎闇闇過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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